靳盛时没来病房,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一种怎样的心境去面对姜莱。
他心疼她的身体,又气她对他的隐瞒。
癌症是能要人命的。
这么大的事,她不该对他有隐瞒的。
但这份气,最后还是抵不住对她的心疼。
傍晚,蒋行晏特意将父母和蒋与芙喊走了,他们已经占了姜莱一整个下午,是该留下一些时间给小夫妻俩好好坦白,交流情感。
知道靳盛时的身体并无大碍后,姜莱心安了一瞬,之后,便是眼巴巴地盯着病房的门。
终于,在傍晚六点过几分的时候,她等到了病房的门被推开,抬眼看去,男人那张招摇夺目的脸庞面无表情,那模样,一看就是心情很不好。
姜莱还注意到,他身上还穿着昨晚那件白衬衫,许是昨夜那处废弃的大楼太过脏乱,此时,他衬衫上有不少斑驳的印子,瞧着很邋遢。
压根就不是他平常的风格。
从这点细节里,姜莱能知道,他这一天一夜都待在医院里。
靳盛时自进了病房后,就没多放一个眼神到姜莱身上,提着熬好的小米粥到病床边上的小柜子上后,他不紧不慢地盛出一小碗。
之后,拉开床上的小桌子,摆放在她身前后,他依旧冷漠至极,“喝。”
见他颇有几分惜字如金。
姜莱轻咳一声,软着声示弱,“老公,我手疼,你能不能喂我?”
在靳盛时的记忆里,她在日常的生活里,压根就没喊过“老公”。
每次喊,要么是有事要求他,要么就是犯错了,心虚来讨好道歉。
现在,她软甜着嗓喊这么一声,他淡睨她一眼,无视她嘴角讨好的甜笑,就跟个工具人一样,她让他喂,那他就喂,全程,不说半句废话。
他喂得很贴心,姜莱接连吃了好几勺。
每一勺被他喂进嘴里,都没有沾到嘴角。
也正是这样,彼此才无言。
受不住这种寂静的氛围,姜莱眼珠子转了一圈,想尽一切办法后,她打破僵局。
“我现在手也断了,腿也瘸了,以后,你可就是我的拐杖了哦。”她故意歪了歪头。
“老公,你会不会嫌我烦啊?”
男人继续舀了一勺白软粘稠的小米粥到她嘴边,但她不张嘴,就这么僵持了几秒后,靳盛时将手收回,他生闷气道:“就我,也配做你的拐杖?”
以往,他也不是没对她阴阳怪气过。
但像今天这种,倒是让姜莱有几分错愕。
因为,这是怨气。
而且,这气不是一般的大。
咽下紧张的唾沫后,她尝试着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拉他的裸露在外的手臂,而后,还撒娇地轻晃了两下,“老公,你别这样,我会害怕的。”
闻言,靳盛时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攫紧她,他唇角紧绷,“是你别这样,我会害怕的。”
姜莱浑身一震,瞬间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。
看着他皱在一团的眉,姜莱其实很想抬手帮他抚平,可不等她抬手,男人就又出声了。
“如果不是这次意外,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得了癌症?”
这话问得直白,给姜莱一个措手不及。
说实话,她得了癌症这件事,她并没那个打算要告诉身边的人。
特别是和父母相认后,她就愈发觉得这件事没必要,与其让他们每日担忧自己,与其让他们将来白发人送黑发人,倒不如她死守着这个秘密。
见她垂下眼睫,一声不吭,靳盛时的幽深的目光晦暗了几分,“姜莱,说话!”
这一声,带着极致的压迫感。
姜莱嘴唇翕动半响,最终实话实说,“……其实这件事,我没想让你们知道。”
早猜到她就会这样说,听完,靳盛时的呼吸波动不太稳,视线落在她那只白皙伶仃的手上,他喉间溢出轻笑,用极度自嘲的口味问:
“是不是在你心里,我可有可无得很?”
姜莱摇头,“没有。”
靳盛时抬眸,直视着她的眼,“那为什么不告诉我,你检查出来的时候是早期,那个时候,我们已经认识了,到后面你应该很清楚我心里有你,癌症这种病,是要人命的,你该告诉我的!”
姜莱抿唇,有些不知所措。
他们是夫妻,还是互相爱上对方的关系。
坦诚还是夫妻信任的基础。
但在这点上,她做得不够。
神色略有几分无措时,她轻咬了下下唇,“最开始,是因为我们关系不熟,我觉得没必要,后面,和爸妈他们相认后,我不想他们难过,而我自己,也不想……截肢。”
“谁告诉你要截肢的?”
“……癌细胞要是转移了,恶化了,大概率只有这条路能活命。”
犀利的眼神落在她苍白的脸上,靳盛时冷声咬着重音,“既然你心里都清楚,那为什么不在早期的时候就开始接受治疗?”
靳盛时很生气,来来回回,就围绕着这么两句话问,他内心深处气的不是姜莱,而是自己。
下午的时候,他从蒋行晏那里知道这几个月来,她的骨头是痛过的。
但他却对此一无所知。
可见,他对她的关心压根不够。
要是他多上点心,她要是哪里不舒服,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到。
两人到底是有感情基础了,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,现下,他问的每一句话都透着生硬,手臂更是硬邦邦的,姜莱轻抿了下唇,软声哄着。
“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,不怪你。”
男人忍着愠怒绷紧的腮帮,心里陡然鼓胀。
“本来就是你考虑不周,你不想让别人担心,这点,我能理解,但我是你丈夫,你都跟我说好了的,我们得过一辈子,这辈子,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,你生了病,就该第一时间告诉我。”
“发生了这样的大事,我们就该一起面对,只是生了病而已,又不是治不好,就算最差的结果是治不好,到时,我也会陪着你。”
“你这样一声不吭的,连这点事都要瞒着我,压根就没把我放心上,真的很伤人。”
话说到最后,男人眼尾泛红,委屈得很。